“你什麽都沒有看到，你看到的只是幻覺。”支吾的臉上有瞬間的局促，但很快的它吐了吐信子，趁著夏商周失神的時候，離開。

再之後，亦衎看夏商周過了約莫十多分鐘之後才回過神來，他茫然的抹了一把眼角的淚，然後忽的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姑父。

但顯然，他已經記不起到底發生過了什麽事情。

畫面再度回到了那座破敗的寺廟，自從那天從夏商周家離開之後，支吾每天都包含希望的瞪著夏商周再度到來，但是他等了很久，夏商周沒有再來。

或許是內心不安吧，或許只是擔心夏商周沒有忘記那天發生的事情。

支吾再度化作人形去到了夏商周姑父的家。

可是那個家裏已經什麽都沒有了，沒有了夏商周，也沒了夏商周的姑父，支吾從幾個碎嘴的鄰居的意識裏知道了，夏商周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。

對於夏商周不告而別，支吾很生氣，他記得夏商周說過自己和他是朋友的，既然他將自己當做朋友，怎麽能夠不告而別呢！

支吾他費了些氣力終於找到了夏商周。

只是，當他再度看到夏商周的時候，夏商周已經不記得它了。

不管是人的形態，還是蛇的形態，夏商周似乎徹底的忘記了支吾。

甚至，當夏商周看到變作小黑蛇的支吾的時候，還驚慌失措的去拿鐵鍬想要它。

支吾慌亂逃竄，他躲在草叢裏看著因為被自己嚇得魂不附體而嚎啕大哭的夏商周，不知所措。

後來，支吾回到了寺廟裏，他不願再去想夏商周，卻不想越是不願去想，那股想念越發深厚。

漸漸地，那股子想念變作無盡的怨氣，對於自己怨氣的日漸增長，關於這一切，支吾毫無察覺。

再後來，畫面讓亦衎覺得似曾相識，她看到自己躺在畢方的胸脯之上，然後站起身子，去開門，然後……

畢方輕輕地用手擋住了亦衎的眼睛，他說：不要看。

但，很多事情不是不看就當真能夠全然不知曉的。

亦衎輕輕推開畢方的手，那些她記不清楚的畫面統統呈現在眼前：自己被咬，畢方受傷，周秦漢沒了意識，以及那個化作夏商周模樣的男孩子……

畫面停在了亦衎倒地的瞬間，像是定格。

亦衎有些發楞，半晌，她大吼一聲：“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，為什麽不讓他知道真相？”

“讓他知道？”一聲冷笑傳入亦衎的耳際，支吾如同鬼魅一般猛地出現在亦衎的身後。

好在畢方反應足夠激靈，先支吾一步抱住了亦衎，他警惕的看著支吾，冷聲道：“你讓我們看那些事情的目的是什麽？”

“目的？”支吾饒有興味的摸了摸下巴，臉龐漸漸變作夏商周小時候的樣子，他微微一笑：“你們猜我的目的是什麽？”

“為什麽不讓他知道？”周秦漢重覆著先前亦衎的問題。

方才，因為被支吾猛地從天而降，他幾乎嚇懵了，他還以為自己是第一個提出這個問題的。

“你們幾個人的問題還真是多呢！”

支吾輕笑，不甚耐煩的盯著亦衎等人：“你們凡人不是追求什麽就算死也要做個明白鬼嗎？讓你們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死在我的手裏，不是很好嗎？至於他……”

支吾冷笑，那張與少年夏商周無二的臉上染上一抹陰鷙：“只有死人才配知道真相！”

支吾狂笑，他攤開手，手心一點火苗躥起。

一只毛毛球飄到他的手心，瞬間著火，毛毛球掙紮著撲騰，似乎想要撲滅身上的火。

但它的行為對於那些漂浮在空中，棲息在樹上的毛毛球而言，無疑是一種致命的誘惑。

宛若飛蛾撲火一般，數以萬計的毛毛球就鬧蝗蟲災害一樣，瘋狂的撲向那只燃起來了的毛毛球。

大火漫天，數以千萬計著火了的毛毛球，將整個天空映照得宛若白晝。

亦衎等人無比震驚的看著這一切的發生，不敢相信這漫天的火光竟只需要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。

“怎麽樣，我為你們準備的葬禮不錯吧？放心，我讓你們不能動，其實是為了你們好，你們想想啊，掙紮著等死，和靜靜地看著自己死，哪一種會稍微快活一些？”

支吾沖著無法動彈的亦衎等人微笑，他隨手抓住一只在他眼前亂晃的火光四射的毛毛球，看著那只毛毛球因為痛苦而不斷掙紮的模樣，唇角的笑意更濃：“這些小東西雖然沒什麽本事，倒是挺感恩戴德的，當年我回到這裏，原本是想要了此殘生的，但這些毛毛蟲卻是借宿在了我的地盤上，借宿就借宿吧。”

支吾微笑：“臨死還能給帶來一點恩惠，照著你們人類的話來說，也算是大功一件，不是嗎？”

“但是，你們知道嗎，這些家夥，居然說願意永生永世侍奉我，你們說，有人對自己做出這樣的承諾是不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啊？”

有一只燒的沒了氣息的毛毛球落在亦衎的肩上，亦衎的衣裳很快被燒出一個洞，好在畢方眼疾手快的將那毛毛蟲給拂走了。

不然，只怕亦衎的肩膀都會給燙傷。

“別著急現在就趕走它們啊。”支吾大笑：“這麽多呢，你們想想，趕得走一只，趕得走一群嗎？很快，這些家夥就會因為受不了燒灼，胡亂飛躥，然後落到你們的身上，怎麽樣，我為你們準備的死法是不是很新穎？”

“現在咱們該怎麽辦？”眼見得火勢越來越大，雖說現在還不至於讓亦衎等人葬身火海，可當周秦漢看著那越來越大的火勢又聽到支吾那駭人的話的時候，心頭不由得浮現一絲不祥的預感。

“是啊，你們該怎麽辦呢？不如趁著現在好好想想怎麽死得不那麽痛苦吧！”

支吾故作可惜的攤了攤手，饒有興味地看著手足無措的亦衎等人，笑得很是猖狂：“如果你們覺得自己死的冤枉的話，就去怪夏商周吧，如果不是他，我也不會有如此強烈的怨氣來圈養這些小東西了……”

說話間，支吾忽然頓住，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個狼狽跑過來的人。

他的嘴唇翕動，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個人，他止不住喃喃：“怎麽可能，他怎麽可能進來了……”

當夏商周踏入這漫天火光的瞬間，畢方感覺到自己知覺在一點一點回歸。

那道困著畢方他們，讓他們無法動彈的力量，因為夏商周的到來，被打破了。

“妹砸，我終於找到你了。”夏商周灰頭土臉的跑了過來，他瞧著漫天的火光，暗叫不好，也沒發覺亦衎等人的異樣，沖著亦衎等人大吼：“還楞著做什麽，快跑啊！”

怎麽跑？

亦衎欲哭無淚，如果能跑的話還用得著夏商周來說嗎！這支吾早早的將他們幾個人給定在了這裏好嗎！

夏商周見亦衎他們依舊沒有動作，不由得急了，他加快了腳步沖了過來。

當夏商周走到亦衎等人的面前的時候，那股子桎梏著他們，讓他們不能動彈的力量，徹底消失了

畢方第一個反應過來，他沖著亦衎和周秦漢叫了一聲：“往剛才夏商周來的地方跑！”

“這不就對了！”

夏商周對畢方他們終於舍得逃命的行為很是滿意，可當他轉身，也準備趕緊離開這地方的時候，忽的就看到了面色鐵青的支吾。

“你也是被那些東西抓進來的吧？”夏商周搖了搖頭，他不知道這裏頭到底都發生了什麽事情，見著支吾咬牙切齒的模樣，只以為他是被嚇傻了。

顧不得多想，夏商周一把拉住支吾的手，沖著他吼了一聲：“還楞著做什麽，再在這裏待下去，就真的沒命了……”

但任由夏商周使盡了渾身的力氣，支吾一動不動，他怔怔的看著因為過於用力而變得臉色通紅的夏商周，近乎呆滯。

“你……要救我？”

“不救你難道眼睜睜的看著你去死啊！”夏商周沒好氣的白了眼支吾，當他看著支吾的那清瘦的臉頰的時候，一股異樣的感覺從心頭泛起：

這孩子，咋這麽眼熟啊！

“我死了你會很開心吧？”支吾依舊一動不動，只是固執的質問著夏商周。

“啊！”夏商周再沒了朝著支吾解釋的心思，他只覺得很奇怪，這小孩兒的力氣也忒大了些吧。

“夏商周，你拉他做什麽，快跑啊！”

原本逃命的周秦漢跑了十多米之後，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邊好像少了個人。

當他回頭看見夏商周拉著支吾一動不動的時候，瞬間臉色變得蒼白：

人就是要你命呢，一般人逃都來不及，這夏商周倒好，竟然眼巴巴的將自己的命給送上門去了。

容不得朝著夏商周做多餘的解釋，周秦漢只顧著朝著夏商周大喊大叫：“快放開他啊，那小子不是什麽好東西……”

可惜，離得太遠，夏商周根本聽不見周秦漢到底說了些什麽。

又或者夏商周整個和支吾犟住了：他還就不信了，自己一個牛高馬大的男人，力氣居然沒有一個小孩子大。

“你走吧！”支吾輕輕地打掉夏商周緊緊攥著自己的手，淺淺勾唇：“當年的事情，是我對不起你。”

“啊？小孩兒，你說什麽呢！”

夏商周聽支吾的話，覺得莫名其妙，本想問個清楚，卻是瞧見支吾手掌一揮，那些原本緊隨亦衎等人而去的著火了的毛毛球，竟是統統飛了回來。

支吾沖著夏商周微笑，他張嘴，嘴裏吐出一條信子。

夏商周楞住，他呆呆的看著支吾，半晌，才悵然若失的道：“你是……支吾？”

支吾淺笑，沖著夏商周淡淡開口：“你原來竟然連自己的模樣也認不出來了嗎？”

如遭雷擊，看著支吾那張清瘦的臉，他終於明白了為何自己會覺得似曾相識，因為那根本就是曾經的自己啊！

支吾看著夏商周，搖了搖身子，很快的又變成了一條蛇的模樣，它沖著夏商周吐了吐信子：“夏商周，你還記得我，對不對？”

“支吾……”夏商周喃喃，看著支吾，慌忙蹲下身子，一把抱住他，眼淚奪眶而出：“支吾，真的是你嗎？我以為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。”

“你想見到我？”支吾冰冷的身子怔住，仿佛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，他冷冷的看著夏商周，唇角揚起一抹鬼魅的弧度：“既然想見到我，當初為什麽要不告而別。”

“我……”夏商周一楞，他看著支吾，沈默了許久，直到支吾都沒了耐心，他才喃喃開口道：“支吾，你真的想知道嗎？”

支吾沒有回答，那雙陰鷙的眼睛已經給出了他的答案。

“你一定認為你已經消去了我的記憶吧，但是……那天，你並沒有消掉我的記憶。”

夏商周嘆了口氣，努力擠出一絲微笑：“我記得你殺了我的姑父，也記得你那樣殘忍的模樣，我最好的朋友殺了我在東城唯一的親人，你說我該怎麽面對你？”

這回楞住的是支吾了。

“要面對你，真的太難了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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